以前認識一位朋友,他會為情侶關系安排「話題」。簡單來說,就是每周周一會公布本周周末會探討的話題,然後兩個人便可以利用接下來一周的事情收集資料、準備內容、或是去了解一個新的領域、或是學著理解一個新的概念,等到周末在家的時候,兩個人則對這個話題交換看法和觀點——所謂給兩個人的戀愛關系里找到共同話題,也以此來促進兩個人的關系。
我對這種方法未置可否,畢竟這像是一針強心劑,至少還能為兩個沒有話題的人以任務的方式找到一點共同話題。至於他們每一次聊得如何,我也並不了解。提出這個方法的人,覺得自己找到了維系感情的方法,還能站在上帝視角去證明自己讓對方學到了更多;遵循這個方法的人,想想這些話題也並不吃虧,反正也是一種任務罷了,他只需要配合對方的表演,對對方提出高深的話題表示崇拜,對對方了解的程度表示佩服就行。
其實不難理解。既然是預設的「話題」,那本身就有一種對「預設結果」的期待。比如對方到底有沒有對這個「話題」上心,明明有一周的時間,但對方並沒有對兩個人的談話內容做出充分準備,是不是也可以換算成「對方對兩個人的感情也不太上心」。再者,提出「話題」的人,本身也只是在自己的認知範圍以內找到一個熟悉的話題罷了——特別是如果提出問題的當事人,是一個不服輸,任何事情都需要爭論個對與錯的,他就更不可能從自己未知的領域去挑選話題,以免自己「輸」了比賽。
就算他提出了「不了解的領域」,那又將面對下一個考驗——就是兩個人對同一個事物的看法到底能有多大的分歧?甚至一些分析可能指向的是兩個人三觀的不合,甚至還會出現無法調和的原則性矛盾。所以怎麽提「話題」也是一門學問,就算當事人已經知道彼此之間的三觀不可能聊到一起,還妄圖想要找到「共同話題」,讓彼此的感情看上去還擁有默契。
那這樣的社交到底算不算是「有效社交」?還是說,這只是一個對感情主控的控製狂的裕興節目?
26、7歲那會,突然在自己的日程里設定了「有效社交」這個概念。簡單來說,就是一次社交帶來的反饋是否是正向的。
負向的社交消耗我的精力,努力地向特定的對象表現極大的克製和充分地表演,這一切會讓我感到厭惡,往往這樣一場社交下來我會需要花上三四天的時間獨處冷卻。正向社交則相反,它接受的信息和交換的思想可能是負向社交的幾十倍,但它會在結束之後讓我繼續保持興奮和愉悅,最直接的就是體現在靈感上面。
我從小就是一個聆聽者,當然大部分時候,這種「聆聽者」的身份並不是我樂意充當的,而是周遭有太多需要我去配合的「傾訴者」。他們不需要場合、不懂得識相、也不在乎別人的邊界感,用侵略的方式展示他們需要成為關註中心的積極,或是在任何與之交集的空間出現,並奪走話語權。一直以來我都沒有「說不」的權利,被迫聆聽那些沒有意義的炫耀,配合那些不允許撕破臉的表演,忍受爭論與詭辯的聒噪。直到我告訴自己,把社交拆成「有效」與「無效」,不要對每一場社交都「負責」,所以便有了我的表演——在不消耗精力的情況下,把自己表演得非常捧場,啊對對對你說得沒錯天吶你好棒我怎麽沒想到啊。更甚,我現在就連說話都懶得說了,連聽都是裝出來的模樣,當裝的過程,便是我可以想象至宇宙的時間——畢竟在有效的社交里,我們也可以從內子宮聊到外太空。
「有效社交」的有趣在於,它是沒辦法程式化的,你可以充當一個「輸出者」,不斷地表達自己的想法,但對方並不會因為想法的不同而與你發生對抗;當然你也可以充當一個「聆聽者」,對方作為一個內容的輸出方時,你並不需要配合表演,而是從對方的輸出之中在自己的腦海中碰撞出思想的火花。
能說得上話,和能吃到一起一樣重要,就像很多夫妻形同陌路,是因為從一開始他們都只是在配合彼此的自尊心表演,到最後對彼此的話語權都不再尊重,他們彼此深知對方的那些強盜邏輯,半罐水響叮當地自滿。
當有一天,你再也無法從他因為一個感興趣話題而興奮的眼里看到那束光,那你也再不能折射進他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