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來,健康碼變黃了,原因不詳。這便是健康碼規則的樂趣所在——它被賦予了某一種更高的權力,可以用來限製人身自由,定義一個人是否屬於「即將被淘汰」的人,然後讓人們去猜,究竟是什麽原因什麽契機,可以讓一個連續做過7天核酸檢測還是綠碼的人,被賦予了黃碼,像是巴普洛夫的狗一樣,他們在進行某一種訓練的機製,讓那些不聽話的狗,都可以在看到黃碼之後變成一個不敢說話不肯抵抗不該胡亂猜測甚至還要懷疑自己和放棄掙紮的聽話的狗。
一連三天,每日寫作寫的都是當下正在發生的事情,但它根本不會完結。在前一天我在想「它還能發展到怎樣的地步」,結果沒想到今天就開始了全新的劇情——我被黃了,被定義為了這個社會的淘汰者。我甚至開始期待再一天,這個劇情還能荒誕到什麽地步。
我很好奇,未來的幾十年甚至是幾百年內,這一段荒誕主義文學色彩的社會歷史事件,該如何被呈現在歷史課本上,去教化更多的巴普洛夫的忠犬。想必還是那些老掉牙的辭藻,眾誌成城、萬眾一心,而我此時此刻的抱怨如果還沒有被趕盡殺絕地抹殺掉,那就是「不肯為大家舍棄小家的精致的利己主義者」,是應該得到批判和討伐的。
「再定義」一直是他們慣用的手段,只不過很多時候也沒辦法自圓其說,還得讓歷史的受害者站出來替他們證明,否則這群人受害者就會被徹底封上嘴、砸斷舌頭、剜去眼珠、切掉手指。我實在想不到一連七天都呆在小區,被迫要接受七天連續核酸檢測陰性的我,到底是在哪一步遭遇到了黃碼的風險?所以我還得站出來替他們解釋道:大抵病毒是可以通過互聯網傳播的,讓我有了感染的風險。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可想而知都是一樣的劇情,但隨時也可以被重新定義——社區申報的電話再也不可能打通、預留的申訴電話是個假的電話號碼,而這一切的不合理最終都可以被重新定義——咨詢的人太多導致線路癱瘓,總之最終的責任按照「底層互害的遊戲」邏輯來劃分,還是屬於最底層的遊戲參與者。當巴普洛夫的狗意識到,紅燈亮起時才會有吃的,那它就會把吃這件事和紅燈亮起對調了一個邏輯關系,認為是紅燈亮起之後,它才獲得了進食的資格。當自己想吃東西的時候,當發現紅燈並未亮起,那它漸漸地會通過自我約束的方式,來壓縮我自己的本能欲望。
「黃碼」是告訴你有感染的風險,而這個時候他們決定讓所有「黃碼」的人又集體到另一個地方去做核酸,在其中他們誰都不肯提及其中二次感染風險——當然,他們也不在乎,因為這個被賦予了「黃碼」的人已經從社會上被「準淘汰」了,他手持黃碼不僅無法進出各種公共場所,甚至連自己的家都可能回不了。至於這群「準淘汰」的人是因為做核酸檢測被感染的,跟他們的安排就沒有了任何實質上的關系,因為他們可以重新定義——你正是因為有感染的風險,我們預判了你的預判,所以你最終被感染了也不足為奇。不過遇到我這種情況,對他們的再定義需要繞一個圈子——為什麽連續七天都是檢測陰性,為什麽到第七天碼被賦予了黃色——因為病毒有潛伏期嘛!巴普洛夫的狗看見了黃色的燈,它先是猶豫了一下,還是本能地以為這是可以吃的信號,所以它去觸動了機關,結果被通電電擊。久而久之,狗知道了一個道理,紅色的燈代表吃飯,但是黃色的燈代表危險,在黃色的燈亮起的時候,它必須遵守規則乖乖站在原地,否則它的任何行為都會觸發那個電門。
再過不久,這一段歷史就會被重新定義,就算它是真實發生過的。就跟《四月之聲》一樣,它所呈現的只是短短的一個月內發生的事件,將它們原封不動地剪輯在一起,那只是一段真實的聲音——但他們意識到,他們沒辦法將這些真實的存在各處重新定義,因為那些真實成了某種意義上的「證據」,他們至少還有點理智,知道無法對這些真實發生過的事情進行再定義——所以他們選擇了另一種方式,抹殺掉它的存在,這也是一種重新定義的方法。巴普洛夫的狗常常因為電門被電得慘叫,巴普洛夫的鄰居聽到狗淒厲的叫聲後,錄下了它慘叫的聲音,決定投訴動物保護協會。動保協會的人帶著警察上門質詢巴普洛夫,巴普洛夫並不承認,並要求隔壁鄰居提供她錄音的確實是自己家狗的證據。巴普洛夫按了紅色的按鈕,他的狗瘋狂搖尾巴,並發出想要吃東西的聲音,並向他們展示自家的狗是不會發出慘叫聲的。隔壁鄰居不服,讓巴普洛夫按下黃色的燈,巴普洛夫照做了,結果狗突然收斂了剛才的興奮,乖乖坐在原地一動不動。巴普洛夫笑說:你們看啊,我根本沒有做任何虐待狗的事情。
見巴普洛夫確實沒有虐狗的行為,動物保護協會和警察決定離開,但鄰居非常不服,說自己確確實實是聽到了隔壁的狗發出慘叫聲,才錄音收集證據的。巴普洛夫對警察問道:我這樣可以告鄰居侵犯我的個人隱私嗎?
警察回答:可以的。
他便把巴普洛夫的鄰居給抓了起來,再過不久,巴普洛夫的狗又會多一條,就是那只在警察局被重新定義過歷史的鄰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