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睡前，腦子里蹦出這個標題，僅憑睡前快要斷電的思考，理解了這個題目的含義，卻發現好像可以有四種完全不同的意思。
一種是最直白的，這個「完」是用來修飾書的，一本書讀一半就讀不下去了；與之相反的，是這個「完」是用來修飾讀這個動作的，書有太多太多了，一時半會根本讀不完。除此之外，還有別的定義，就是把「讀書」這個定義從具象抽離，變成一種「抽象」的定義，即「上學」或「學習」，這里也會有兩個意思，一個是為生活所迫，輟學進入社會討生活，所以讀書也沒能讀完；另一個是學無止境，就算人生走到了終點，也還有沒有學到的東西。
不記得是小學還是初中的時候，會在語文教科書以外，再發一本拓展閱讀的書，但那本書在我印象中似乎都沒有用到過。在要用包書紙包書的年代里，那本書我甚至不會想要去包它。所以那本書到底是用來做什麽的，我至今也想不明白——大概是因為，覺得每本書都有一個導向性的存在，比如為了考試得分，所以拓展閱讀這本書到底在拓展什麽也究不明白。
有一次我閑來無事翻了翻里面的內容，其實跟語文課本一樣，還是一堂課一堂課的模式，但拓展閱讀力的文章明顯要長篇幅一些，甚至還有些晦澀難懂——因為被語文課本上面的課文訓練有素，練就了「帶著問題」去看書的本領。拓展閱讀里，沒有題目沒有目的沒有算分和對錯，所以「失去了目的性」的閱讀，讓我很不習慣。甚至因為有些故事太長，又沒有那個閱讀的「目的性」，我總是讀不完它。所以我後來改變了一個策略，就是隨便翻到哪頁就從哪頁開始讀。我最記得那一次翻到的是，莫泊桑的《項鏈》，才第一次知道原來在沒有「目的性」的前提下，原來也可以從一篇脫離自己認知範疇的小說里經歷又有趣的人生。我後來把那本拓展閱讀認認真真地讀完，里面既有晦澀難懂的議論文，也有帶著諷刺色彩振聾發聵的短篇小說，還有一些經典長篇名著的片段。總之那本拓展閱讀在沒有「目的性」的閱讀之下，變得有趣了很多。
後來一次考試，語文的閱讀理解里出了一篇散文，而它剛好就是出現在拓展閱讀那本書里，也恰好被我看到過的散文。那一刻，它又被賦予的「目的性」，但由於我是先讀的這篇散文，再帶著目的性重讀一篇，那一次我得到了有史以來最好的一次閱讀理解得分，同時我也失去了對那篇散文的好感和興趣。
前幾年（或許現在也是）流行一種自媒體創作模式——「三分鐘讀一本書」，顧名思義，在三分鐘之內將一本書、一部電影、一系列漫畫等等，把最「關鍵」的部分抽離出來，匯總成短篇幅的內容，用這種方式力求達到一種快速閱讀和獲取知識的捷徑。後來還流行過讀書打卡交流群，即人們在讀完書之後分享彼此對書本內容的理解和觀點——當然，一旦涉及一群人抱團的模式，就容易出現集體價值觀里的「對與錯」問題，牽頭人如果是一個讀完了全本書的人，他在整個抱團核心里已經代表了某種意義上的權威，所以他的觀點是不允許被顛覆的，就算有不同的看法，群內的其他人還是得客客氣氣地遵循「我同意你的看法，但是我也有一些不同的看法」。不過這種情況是學習群的理想狀態，大部分情況下，那些抱團的人最終還是變成了「三分鐘讀一本書」的模式，自己就算不用看書，只要從被人觀點的交流之中，好像就已經看過了一本書。
這種快速閱讀是非常讓人著迷的事情，就好比豆瓣上的「想讀」「在讀」「讀過」的選項標簽。它們具有一種非凡的魔力，是可以讓人在點選之後，誤以為自己好像就真的擁有了「想讀」的動力，或是「在讀」的那種對知識渴求的沖動，或是「讀過」之後的理解和學習——我記得那個時候豆瓣上就有一個「三分鐘讀完一本書」的聯盟，他們在參加了這樣的讀書會後，一夜之間可以點選好多本書的「看過」，到頭來，好像也只是騙過了自己。
而這種魔力，來自他們有一天意識到，這個世界上有「讀不完的書」。翻查了一下數據，光是在中國2019年就有22.5萬本新書發布，如果我們就按照極限可能，4小時快速閱讀一本書，不吃不喝不休息每天可以讀6本，就算是這樣的速度，要讀完光是2019年新出版的書，就需要花37500天的時間，將近10年才能看完一年新增的書——這個時候「3分鐘讀完一本書」的確是一種依賴性和誘惑性的焦慮鎮靜劑。
當然了，在這樣的極限情況之中還忽略了人們的自主選擇權，人有權選擇自己「喜歡」和「不喜歡」、「讀得懂」和「讀不懂」、「有用」和「沒用」等等不同的價值取向，如果排除這種主觀上的選擇，那所剩的書也沒幾本了，更何況還有的書到最後也根本「讀不完」。
立意的部分，把前一個故事和後一個社會情況聯系一下——我們還忽略了一個在「讀不完的書」里更大的「占比」，就是人們帶著某一種「目的性」去讀的一本書，它在閱讀的過程中失去「樂趣」是必然的事情。因為答案已經設定在了那里，而一個人當他越是無法從閱讀之中獲得正確答案，就越是會感到恐懼，越是覺得原來這個世界上有「讀不完的書」。
到最後人們會發現，自己還不如一只猴子——至少猴子在胡亂敲打鍵盤之時，當它的敲擊達到了無窮時，在那些亂序的字母排序之中，幾乎必然會出現莎士比亞的全集。
算了，還是「三分鐘讀完一本書」吧，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