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抑郁癥、焦慮癥、狂躁癥和任何總之聽起來就很麻煩的病。但成年後的他情緒上經常會因為某些事和人產生不正常的,至少在普通人看來需要就醫的極端變化。按他友人的話來說,有時候我覺得你和瘋狗只差了張皮。
男人對自己也算上心,為此專門去找了心理醫生,一小時三位數起價那種。醫生是基友介紹得,據說是某業界大拿,人挺好,就話多了點。他依托那位囑咐吃了各種藥片,早上紅的白的,中午綠的黃的,晚上藍的紫的,別說,和時辰還挺配,跟進棺材前選好日子似的,特別有講究。唯一麻煩的是藥太多,吃快了容易噎著,還要提防沒事串門的熊外甥,省得這瓜皮摳出來當糖豆吃了。
之後又過了一段時間,他覺得自己確實好轉不少,至少一年都沒有惹事的趨勢,友人也終於願意帶他去吃燒烤而不用擔心他把酒瓶子砸人臉上。男人覺得,光憑著羊肉青椒牛板筋的面子,這錢就沒白花。
趁著這一股勁,大過年的,男人備了不少禮品,一摞摞就算他是個大男人也得分批往家運,裏面除卻用於日常人情往來的,還有兩瓶幹紅葡萄酒和一面錦旗。酒是醫生書架上長放著的,牌子不知道,反正很襯得上診費就是了。錦旗上刻著8個大字,本應是很常見的「妙手回春,救我一命」,無奈做錦旗的大概和寵物醫生搞錯了,弄成了「妙手回春,救我狗命」,他覺得意思也差不多,就留下了。
這來來去去一趟又一趟,等把包裝打完天已經擦黑,男人想也不能晚上去攪和人家醫生,於是又大包小包哼哧哼哧回家安置。他住得是老式小區,環境幽靜,但基礎建設不達標,樓道那燈閃了一年也沒人來修,大半夜跟鬧鬼似的。擱平時他是不害怕的,只這不害怕建立在房門沒開的時候。現在這燈泡劈裏啪啦響,房門留出一條縫,廚房那裏,一點余光露出來,顯得又神秘又恐怖。不怪男人膽小,聯想思維豐富的他已經看到披頭散發的紅衣女鬼拿著把菜刀剁人肉餡,他一進去指不定就成餡了。恐怖遊戲不也是常有這類開門殺情節嗎?雖然常人更傾向於家裏進小偷了。
男人深吸一口氣,摸摸搜搜從兜裏掏出手機,拿另一只手掩著,決定繼承凡事找jc叔叔的優良傳統,然而還沒等他調出界面,屏幕就因為自動關機黑了下來。
愁啊!
這袋子裏還有一袋海鮮得冷凍呢!
此時廚房中又傳來些許聲響,仔細聽是開關櫃門的聲音。男人湊上前去,眼睛貼著門縫,發現這「女鬼」有點胖,上身超能特工隊的白胖子,下面搭一件海綿寶寶內褲。
臥槽,這不是我外甥麽
男人「咣當」一腳踹開門,沖向廚房就打算給外甥一頓「愛的炒肉」。這不看還好,一看差點沒跪那。
這瓜皮桌上正擺著一排透明的玻璃瓶子,紅白綠黃藍紫,每瓶空了一小半。
他現在毀屍滅跡還來得及嗎?
呵,來不來得及不知道,他姐肯定得生撕了他。男人一想到這後果就生無可戀,手機充上電,先打了120,報出地址,接著把錢包、身份證和便簽本放在桌上。最後男人一屁股坐在他外甥旁邊,從罐子裏掏糖豆,不,藥吃。
外甥死了他也活不了,不如就此了斷。男人想得挺好,開始還用水吞服,後面就直接生嚼,只是這藥?
怎麽吃起來這麽像巧克力?
現在藥要是都做得像巧克力,那我以前拿水吞得少占了多少便宜。
男人兀自苦惱著,直到肩膀被人拍了拍。
「舅,你什麽時候買得巧克力,這個牌子可貴了」
「這是巧克力」
男孩給了一個「你是不是傻」的眼神
男人很痛心,又很開心,因為他發現自己沒有精神病,但想到花那麽多錢買一堆安慰劑實在肉疼。
「所以你想表達什麽?」
迷人的記者小姐望著男人說道
「我不是精神病」
男人回答
「那你現在在哪裏?」
「精神病院」
「他們說你殺了很多人」
「這不妨礙」
「什麽?」
「結論與結論之間並不妨礙,而且你說錯了,只有兩個人」
記者小姐聳聳肩,看向墻上的掛鐘,采訪時間快結束了。
「需不需要我給你一個結尾,女士」
男人體貼地建議道
「再好不過」
「那就一個寓言式的結尾,適合普羅大眾,又不乏深意」
「比如」
「好孩子不要撒謊」
「另外,你需要些糖豆嗎」